【史萱七夕24h 13:00】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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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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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六月，莲叶绵绵千里，盎然一片碧绿。水光潋滟，晴空朗朗，江南好景游人如织。杭州第一才女刘萱姑携了随身丫鬟刘绥前往西湖西北角的岳王庙上香，行至中途，天色却骤然转沉，少顷便乌云滚滚，闷雷阵阵。
夏季多暴雨，丫鬟随身带伞，伞面是一副寒雪红梅图，冷傲艳绝，乃刘萱姑亲手所绘。丫鬟撑开了伞，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珠颗颗敲落伞面，石板路上溅起朵朵水花。
“真倒霉……刚才太阳还那么大。”刘绥抱怨道，“现在怎么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可能都去避雨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应能寻到凉亭。”刘萱姑安抚她，“夏日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丫鬟依言，两人相扶前行，不多时看见前方草木深深，隐现一座破败庙宇。
“太好了！”丫鬟喜道，忙要搀着小姐前去。刘萱姑脚步一顿，疑惑言：“这条路我走过许多遍，却从未见过此庙。”
刘绥不以为然：“或是大雨蒙了眼，咱们现在走的不是常走那条。就算是，说不定也是小姐一心向武穆，而视两旁为无物呢。”
刘萱姑被她一番连珠语逗笑，捏捏伊脸，道：“这般巧舌，以后谁敢娶你。也是，我们过去吧。”
萱姑二人到了庙门，在檐下避雨。丫鬟收伞，往庙后找寻可供她家小姐一坐的干净地。刘萱姑也不着急进入，第一眼看见正中须弥座上空空荡荡，不知供的是哪位尊神，又见庙两边楹联，右书：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左书：迷途远避，退还莲迳返逍遥。抬头正要观匾，忽闻一声微弱兽鸣，如悲泪泣诉，闻者伤恸。
刘萱姑循声入庙，那野兽又哀叫了两三下，让刘萱姑终于在角落的干草堆中找到声源。那是一只蜷成毛团的雪白狐狸，藏在散发着异味的枯草中瑟缩。枯草上还残着点点干涸的血迹，似是从狐狸身上流出。那狐狸极通人性，见了萱姑反倒不再叫唤，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上她，眼巴巴地望。
刘萱姑莫名从狐狸的眸底看出几分热忱，虽然纳罕但不由自主地俯身拨去狐狸身上压着的干草，这才看清它一条后腿被夹断，断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和血淋淋的肉。萱姑秀眉微蹙，伸手将狐狸抱起，轻得像云，白得像雪，狐身却热得像火。
照理，山中走兽，合该野性十足，这狐狸却乖顺无比，好像料定了萱姑会救它，安安分分偎着温香软怀，下巴搁在萱姑手臂上依蹭。刘萱姑抬手轻轻抚摸狐狸的额头，为它择去粘在毛上的杂草。
这熟悉感是……
“小姐！雨停了！”刘绥从破庙的后门跑进来，喜形于色，看见萱姑手中抱着的雪团却是一惊，“咦？哪儿来的狐狸？”
“它躲在这干草堆里，还断了条腿，想是中了猎人的陷阱。”刘萱姑抱着狐狸给刘绥看滴血的后腿，粉衫染朱。
“那……要救它吗？”刘绥走上前来，伸手要摸狐狸的脑袋，却被那厮躲了过去，扭头长长鼻尖埋入萱姑臂弯，好像不愿搭理他人。丫鬟见状，收回手撇嘴道：“我看它皮毛顺滑，光亮无瑕，要是做成披肩一定价值不菲。”
“好了……”萱姑知她挽回面子之言，无奈一笑，“既然雨停了，我们还是快回转刘家店，给它找个大夫吧。”
杭州城有位许姓名医，其妻医术更为高明，飞禽走兽亦能救治。许妻为狐狸上好药包扎完毕，向萱姑道：“骨可再生，只是要多费些时日。狐狸是灵兽，刘小姐与它有缘。”
萱姑之兄刘三虽对妹妹拜岳庙拜回来一只狐狸这事颇为意外，但见那狐狸毛皮光洁如雪，一双澈蓝眼更瞧出几分温和有礼的意味，摇着蒲扇啧啧称奇，道：“嗯……有狐有福，俺妹是有福之人哩。”
次日，狐狸端坐在圆桌上，萱姑拿着苹果小瓣小瓣喂着，在一旁绣花的刘绥忽问：“小姐，可有为狐狸取好名字？”
萱姑答：“不曾，我不过偶然将它救回，伤好就会放生。我非它主，它非我属，何须此举。”
狐狸抖抖耳朵，抬鼻轻蹭萱姑下颔。
“可是小姐救了它，它便成了这世间独一份的狐狸。”刘绥道，“即使放生，将来林中相遇，唤一声它名，就是重逢了。”
“它若记得我，无论叫它什么，总会识得。若记不得……”萱姑轻轻抚摸狐狸的后背，“哎，都被你绕进去了，萍水相逢，我又何须它记得。”
狐狸好似听懂，双耳一平，发出委屈嘤叮。
刘绥看了那兽一眼，笑道：“可是小姐，市坊总传狐狸报恩的佳话，说不定哪天化作俊俏白面郎来娶你哩。”
萱姑自当她是调侃之言，未放心上：“你呀，还是少看些聊斋鬼志，花绣得如何？”
刘绥看了眼手中拙劣粗品，叹气：“小姐……”
狐狸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在刘萱姑家中住下。萱姑待它极为温柔体贴，一日三餐加午后小食，时时梳毛洁身，狐狸在悉心照料下越发皮靓条顺，重了数斤。狐狸也乐得依偎刘萱姑，只愿和她亲近，白日随伴左右，夜晚团成雪球守在枕边。只是腿伤恢复难见起色，中途换了两次药，许妻宽慰她断骨再生本就颇为耗时，刘萱姑便也放了心。
一日，刘萱姑对窗临诗，临的是岳武穆的《满江红》，情至深处，心绪激昂，不禁吟唱出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切”字至最后一笔，手腕忽然无力，笔尖一斜，一副佳品顿生瑕疵。萱姑轻叹，正要重临，倏然清风徐来，纱窗飘扬，莲叶清香送入鼻中。白狐从窗外跳入，前爪不慎蘸了墨汁，在宣纸上印了朵梅花。
萱姑点它鼻尖，一笑：“你也喜欢这词？”
狐狸嘤嘤两声似是应和，正要大显身手，被萱姑横腰一搂，抱出去沐浴，而写了半阕的宣纸，随风卷角，似诉无尽思念。
刘萱姑渐渐习惯了狐狸的存在，习惯对方蓬松的手感和贴来时暖热的体温。狐狸不近生却也不怕生，萱姑和刘绥上街时它便乖乖趴在萱姑的肩头，后来长圆了亦沉了，萱姑就不让它趴了，而是待在篮子里，碎花绸布盖着，露一只尖尖鼻子露在外面。
萱姑今日去了成衣店，打算置办几身新衣裳，一进店门却被架起来的成衣吸引——一身红似烈焰的新娘装，珠围翠绕，金丝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萱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掌柜见她来了，便问：“刘小姐要试试吗？”
萱姑本要推辞，狐狸从刘绥的篮子钻出来，望着嫁衣嘤嘤叫了两声，又转而去蹭刘萱姑的小腿，极尽撒娇讨好。店中伙计见了没绷住笑出声来：“刘小姐，你家小狐狸倒是很想看呢。”
刘绥也跟着起哄：“是啊，小姐，你试一下吧，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萱姑抱起腿上的粘人精，又看了眼嫁衣，难免心有所动，便点了点头，跟随伙计入了换衣间。
狐狸似乎等得焦急，绕着店内走来走去，刘绥习以为常，让掌柜推荐些外裳。
未几，换衣间的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位光彩照人的美娇娘徐徐走出，唇红齿白，步步生莲。她本就天生丽质，平日多着秀丽粉衫，这回经金玉珠翠点缀，更显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狐狸看得眼珠都不转，颇为入神。成衣店本就在闹市，更有路过行人频频侧目，只为一睹芳容。
“那是刘萱姑吧？”
“知道是个水姑娘，没想到水成这样。”
“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将来这么有福。”
一众窃窃私语，萱姑虽然惯听，但女儿家脸皮甚薄，便又回了换衣间。
造化弄人，这本该是一件平淡琐碎的小事，却被不该听到的人听了去，遭致后来祸事。
入夜，萱姑安寝，狐狸一如既往蜷在她枕边。忽闻窸窣声，纱窗被人戳开个洞，一截圆管探进，异香流入。
狐狸惊醒，忙探舌舔弄萱姑脸颊，试图将她唤醒，萱姑轻嗯两声，意识模糊，本能抬手摸上它耳尖安抚。
“嗯……怎么……”
第六感骤觉危险将至，萱姑猛然睁开眼，正要喊人，却被一掌捂住口鼻，迷晕过去。
待她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被绑在庙柱上，白烛闪烁，照得周围几个僧人宛如恶鬼。
“你们！”刘萱姑美目含怒，与为首邪僧相视。
“杭州第一美女，刘萱姑，你被我们提督大人相中，明日就娶你过门，当第七房姨太太！”邪僧淫笑，丑相毕露。
“提督……”萱姑皱眉，莫不是那无恶不作鱼肉乡里的常天安？她斥道：“要我嫁给那祸国殃民的奸臣，你断然休想！”
邪僧为恶多时，看惯了所谓良家妇女柔弱无力的抗拒，轻车熟路将钢刀一提，架在了刘萱姑的脖子上：“不嫁，就死！”
刘萱姑犹丝毫不惧，气势如虹，厉声道：“守节重于泰山，失节轻如鸿毛。我宁做无头之鬼！”毅然撞上钢刀，鲜血喷涌，颈白似雪，雪绽红梅。
邪僧一惊，忙将钢刀撤回，但见眼前白芒闪过，一众恶人昏昏倒下，不省人事。
烛光奄奄，一墨发白袍青年出现在阴影中。他一双细眼清澈见底，蓝若春水，颈边围一圈白绒，华贵袭人。他急急向刘萱姑奔去，右足微跛，一尾遮不住的白绒从衫后垂下，似曾相识。
他赶到刘萱姑身旁跪下，刘萱姑已然昏死，忙伸手去探她脉搏，微弱欲息。
“对不起……我来晚了……”青年声沉，心痛。
“唉。”殿中又起熟悉女声叹息，竟是刘绥，“阳生，你说欠她前世恩情，欲报她此生。我为你出谋划策，制造机会，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害了她。或许正如禅师所言，人妖殊途……”
“够了。”白阳生冷言，打断她絮语，字字果决，“我会救她。”
“莫非……你要用璇玉？那你岂不是！”刘绥大惊失色。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白阳生眸光黯淡，悲伤难掩。若非他羡慕那位来自青城山的前辈能与恩人修得伉俪，也不会一意孤行，万般接近，害得萱姑如此。
他阖眸运气，眉心一枚含光美玉渐渐现形，而后融入刘萱姑体内。失去璇玉的白阳生乍然呕出口鲜血，脸色煞白，时日无多。
“唉！”刘绥又是重重一声叹息，上前将他搀起，一道化光而去。
此间种种，刘萱姑一概不知，她的神识深入梦境，游履仙山。
“大胆狐妖！竟敢偷盗仙草！”耳边是列列鞭笞之声，刘萱姑看见一威武神将手执长鞭，将地上一狐耳少年抽得皮开肉绽。
“仙草集天地灵气而长，自属世间万物。如何算盗！”少年浑身血流如注，眼神却坚毅刚挺，不见点滴怯弱眼泪，“你们这些神仙，占尽造化灵物，却私心只为巩固自身修为，不见苍生疾苦，不为众生悲悯，才是真正的妖！”
“身为弱者，还口口声声苍生众生，实在可笑。那本仙这就将你堕入人道，赐你一世悲悯心，一生疾苦命，尝尽凡人悲欢离合！”神将话音刚落，便见一道法印向少年打去，少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即刻就要道消身陨。
“且慢！”倏尔一道温润碧光打入少年体内，护住了少年肉身，随后，一位出尘仙子飘然而落。
“啊，是璇玑仙子。”神将看清来者，神色缓和不少，毕竟璇玑仙子美名远扬，更受万种青睐。
“神君，璇玑路过此地，见这小狐颇有仙缘，可否讨保，饶他一命。”璇玑欠身行礼，风华动人。
“既是仙子求情，那本仙便收手了。”美人开口，不依岂非英雄，神将便约仙子改日有空一聚，收鞭离去。
少年垂眸，不愿抬头，来人太过明艳，他不敢相视。
璇玑将仙草放进他手中，用仙气滋润疗愈他筋肉骨髓，温言：“快去救你妹妹吧。”
待少年离去，璇玑叹道：“若神仙以护世为己任，却不见苍生疾苦，不为众生悲怜，又该如何得道。我当下凡历尘渡劫，一尝俗世女子为妻之苦，为母之痛。”
刘萱姑梦醒。
刘三守在她床边，见她转醒，激动上前相拥：“哎哟我的妹子啊，你怎么昏睡了这么久，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想起这几日的提心吊胆，刘三险些失声痛哭。
“兄长，萱姑没事。”刘萱姑回抱住他安慰，轻声问：“……狐狸呢？绥儿呢？”
刘三一脸不解：“什么狐狸？什么绥儿？哦哟，妹儿，你是不是因为被邪僧绑架吓不清醒了？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史少侠打跑了！”
“史……少侠？”萱姑茫然，乍然头疼欲裂。
“啊，是前几日来店里住宿的云州大儒侠，那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功夫也极好，文武双全……”刘三顿时眉飞色舞给萱姑介绍起来，却见萱姑勉力站起跑了出去。
“诶，诶，萱姑，你别这么激动！要道谢也等养好了再说，萱姑，萱姑啊……”刘三的声音已渐渐远去，刘萱姑心中似有所牵引，直往后院书斋而去，尚未至庭中，便见一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背剑青年亭亭立于柳树下，手中正拿着那张临了半阙的满江红。
他听到声响，抬眸看见萱姑，湛蓝眼眸微微弯起，一汪春水，无限闲愁。
“是在树下捡到的……”
“小姐也，钦慕岳飞？”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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